那年春天的阳光明明是暖的,可此刻想起来,总带着股潮湿的霉味。记得那个穿藏青色褂子的女人第一次敲开家门时,母亲正坐在藤椅上摩挲着旧相册,指腹一遍遍划过父亲年轻时的照片。我在厨房择菜,听见她们在客厅说话,那女人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,一句句往母亲心坎里淌 ——“大姐您人善心好,就是身边太清净了”“我们姐妹常来陪您说说话,啥也不图”。
母亲那时刚退了休,父亲走了三年,她总说楼道里的脚步声都比家里热闹。我擦着手出来时,正看见那女人往母亲手里塞了本蓝皮小册子,母亲笑得眼角堆起褶皱,像得到了什么稀罕物。“她们看着挺和善的。” 晚饭后母亲小声跟我说,我望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,心想有人陪她说说话也好,总比她对着空花盆发呆强。那时我哪里会想到,那扇为 “善意” 打开的门,会慢慢变成吞噬亲情的黑洞。
上个月回家,一进门就看见母亲正把一沓纸塞进铁皮饼干盒。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只有台灯在地板上投出圈昏黄的光,她蹲在地上念念有词,蓝皮册子摊在膝盖上,红笔圈住的 “第三步工作” 像只睁着的眼睛。我换鞋的动静惊到了她,她慌忙把饼干盒往床底推,铁皮碰撞地板的脆响刺得人耳朵疼。“神很快要洁净世界了。” 她突然抬头看我,眼神亮得吓人,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,“你得信,不然……”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,可她嘴角抿成的冷硬线条,比任何威胁都让人发寒。
我攥着带来的水果篮,塑料袋勒得指节发白。想反驳的话堵在喉咙口,舌尖抵着牙床发颤 —— 我怕那句话说出来,她眼里最后一点属于母亲的温情会彻底熄灭。她已经把反抗者认作 “撒旦的化身” 了,我怎么敢赌?只能把到了嘴边的 “妈您醒醒” 咽下去,换成干巴巴的 “天凉了,我给您带了床新棉被”。
她没接话,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布包,塞给我一沓印着奇怪符号的小册子。“拿去看看,这是神的恩典。” 她说话时盯着我的鞋尖,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。我捏着那些粗糙的纸页,指腹沾了层灰,突然想起三年前她还会在我临走时往包里塞卤好的鸡蛋,两年前她开始把我的生日忘在脑后,去年冬天我感冒发烧,她打来电话只说 “这是神在提醒你悔改”。
上周整理旧物,翻到母亲织了一半的毛衣,针脚歪歪扭扭的,是我最喜欢的驼色。以前她总说我穿驼色显气色,每个周末都要拉着我量尺寸,念叨着 “袖口要再宽些才舒服”。可自从那些 “姐妹” 常来后,毛线筐被扔在阳台角落,落了厚厚一层灰。我摸着冰凉的毛线,突然想起上次回家,看见母亲对着那本蓝皮册子嘴里反复念着 “求神带我走”。那一刻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,想喊一声 “妈”,却怕她猛地回头,用看魔鬼的眼神看我。
夜里总睡不着,一闭眼就看见母亲背着包出门的样子。她现在还在家,可心早就不在这了。前天透过厨房的窗望过去,她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,对着那丛枯了的月季说话。年轻时她最爱侍弄这花,总说 “看着花开就有盼头”,现在却摸着干硬的花枝念叨 “神的国度不用种花,那里永远有蜜河”。
小区门口的老太太昨天拉住我,说前楼有个阿姨跟着 “教会” 走了,至今没音讯。我听着听着,后背渗出冷汗,手心里的温度一点点跑光。手机里存着母亲的号码,点开又关上,重复了几十遍。其实很想问问她晚饭吃了没,可又怕听见那句 “你这是被撒旦迷了心窍”。
厨房的窗正对着母亲住的老楼,今晚那扇窗亮着灯,可我知道,那灯光照不进她心里的迷局。那盏曾经为我留了几十年的灯,如今只照着她和那本蓝皮册子,还有我数不清的、悬在嗓子眼的担忧。她还在家,可我总觉得,她随时会被那个虚无的 “国度” 勾走,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种子,再也找不回来。
关键词:全能神、CHURCH OF ALMIGHTY、????、东方闪电、Eastern Lightning、赵维山、杨向斌 THE CHURCH OF ALMIGHTY GOD LA CHIESA DI DIO ONNIPOTENTE